大本曲“梁祝”和“蝴蝶泉”传说

大理历代白族文人墨客，从小就对汉文化非常推崇和敬仰，小小年纪就读汉字、习汉文。为此，从小培养成了深厚的汉学功底，对于中国远古文学或一些神话传说，早已精通一二。所以，像“庄周梦蝶”和“梁祝化蝶”故事，在白族民间已经是家喻户晓、老幼皆知。

《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其志与，不知周也。俄而觉，则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快乐而悠然地翩翩起舞，四处遨游，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庄周。醒来发现自己确实是庄周。庄子正是借蝴蝶这一意象来表达自己的哲学思想。期望人们的精神从紧张状态下解放出来，过得轻松、欢快，体现了他“万物皆一”的宇宙观和“物我两忘”的人生追求。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也是受了韩凭夫妇化蝶的影响。晋朝时期的干宝所著《搜神记》载道：“宋大夫韩凭，娶妻美，宋康王夺之，凭自杀。妻阴腐其衣，与王登台，自投台下，左右揽之，着手化为蝴蝶。”其实，梁祝“灵魂化蝶”的传说，也最早始见于宋代末期薛季宣《游祝陵善权洞》诗：“蝶舞疑山魄，花开想玉颜。”清代邵全彪的《祝英台小传》中也有类似记载，“英台乃造梁墓前，失声哭，地忽开裂，堕入茔中，绣裙绮襦，化蝶飞去”。冯梦龙编的《古今小说·李秀卿义结黄贞女》中就有梁祝合冢、化为飞舞彩蝶的情节：“忽然一声响亮，地下裂开丈余，英台从裂中跳下。众人扯其衣服，如蝉脱一般，其衣片片而飞。再看那飞的衣服碎片，变成两只花蝴蝶，传说是二人精灵所化，红者为梁山伯，黑者为祝英台。其种到处有之，至今犹呼其名为梁山伯、祝英台也。”

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蝶双飞的凄美传说，一方面表达了人们对梁祝的同情与祝愿，一方面反映了人们对自由爱情的向往与追求。“梁祝”的故事，到了明清以后，成为历代文人心灵的慰藉，他们借蝶梦来补偿现实的愿望，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并来解除心理的郁闷和压力。

汉文化在白族地区的传播过程中，白族大本曲发挥了重要作用。大本曲，是白族特有的一种民间说唱曲艺，广泛地流行于洱海周围白族地区。大本曲是以唱词为主，辅之以道白的说唱艺术。由一人手执花扇或手绢演唱，一人弹三弦伴奏。一张桌子、两条凳子即构成表演场面。大本曲演唱内容，具有各种不同人物、不同情节的长篇故事，其唱词用大理白语、汉语混用，都是以大理白语为主，借用汉字白读。大本曲的故事，情节曲折，人物矛盾，戏剧冲突，起伏迭宕，能把听众深深打动和吸引起来。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场上时而发出低声嘘曦，时而发出嗤嗤的笑声。唱到悲伤之处，妇女们不禁泪珠连链。此时此景，最顽皮的孩子也会变得特别安静。大本曲感人的力量之强，令人惊叹，令人折服！

白族大本曲有“三腔、九板、十八调”。每逢本主节、火把节、中元节、蝴蝶会等喜庆节日，人们自发地组织“大本曲”演唱会。其唱词大多数为“七七七五”古体诗的格式，这古老的曲艺已在白族地区流传了好多年代。有人说它产生于唐代南诏时期，有人说它起源于明代，但都缺乏确切的历史记载。

每当演唱时，人们不是在院子里演唱，或是在村头巷尾搭台演唱。民间还有这么说法，“三斋不抵一曲”，意思是说做三次斋还不如演唱一场大本曲，它可以帮助人们消除灾难，并迎来吉祥幸福、家和人顺。可见，大本曲在白族民间的影响力和吸引力！

我国许多优秀文学作品被大理白族学者所接受后，被改编成大本曲说唱形式，不断在民间演唱、流传、普及，成了白族群众最喜爱的大本曲。《梁山伯与祝英台》故事就是通过“大本曲”形式在白族民间流传下来的。类似的还很多，如《柳荫记》、《西厢记》、《秦香莲》、《兰季子会大哥》等等。现在，在白族民间还可以寻找到大本曲唱本约200多种，这些唱本还经常在白族民间演唱和流传。

《梁山伯与祝英台》是白族民间艺人对《柳荫记》故事的总命名，是经过移植和改编的。故事中的人物都已经白族化了，并别开生面地用“化蝶“来再现人生的价值，用一对蝴蝶来完成他们之间纯真的故事，蕴藏着人们对未来自由生活的向往和憧憬，表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人们喜欢大团圆结局的良好愿望，也足以说明白族的审美价值与中国传统的审美价值是一脉相承的。

从人的生命哲学和生命美学着眼，那么就能清楚地发现“梁祝化蝶”作为一个完美的艺术结构，事实上也体现了白族人张扬生命的深层美感。正是这一点，使梁祝的爱情悲剧深入人心，一代又一代地在白族民间保持其恒久的艺术魅力。白族艺人改编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故事的行数达680行以上，多的1000多行以上，分求学、结拜、伴读、相送、访友、开药、还魂、化蝶八个大段。用白语借用汉语演唱，整个故事变成了白族戏曲。如最后一节的唱词是：

白语唱词 / 汉语唱词

马甲迎亲叭等委，马家迎亲到这里，

莫择西其事等堆。莫测稀奇事这桩。

习武跳尼莫课号，新娘跳入坟墓里，

是其哉怪哉。真是好奇怪。

我干莫课王开宝，我把坟墓挖开了，

王期中十之阿对。挖出石狮子一对。

保自阿等笑几等，一头对着一头笑，

举委敦举委。脸庞对脸庞。

英台溪次利来住，英台尸身哪去了，

山伯捏嗅闹利鬼。山伯棺材也不见。

我干师子打破宝，我把狮子打破了，

打自粉粉碎。打得粉粉碎。

变期因恨四恩对，变成了两棵柳树，

阿敦白柳柳两边。一对白柳柳两边。

怎尖苟来必坑号，柳头枝叶拧成结，

柳成大圈圈。结成大圈圈。

拔刀我把柳树砍，拔刀我把柳树砍，

底尼周恼自尾杯。老子砍你成木片。

尾杯苟张福期约，木片两张飞出去，

变自个利加。变成俩蝴蝶。

伯个利等飞直等，白蝴蝶飞在前头，

花个利等福当恩。花蝴蝶在后边飞。

阿勒阿勒福走害，扑闪扑闪飞上天，

啊啊福走害。看看飞上天。

尼格直迷汉本十，世人面前没脸面，

梦格很利梦灯害。梦里也梦得不好。

默宇项羽阿江东，好比项羽见江东，

无面转回归。无颜转回归。

山伯英台个利敦，山伯英台一对蝶，

福敌福打怎害闹。飞来飞去在空中。

福整福直活南很，飞来飞去花园里，

勾脸一起福。两人一起飞。

白个利等福只等，白蝴蝶在前头飞，

花个利等福当恩。花蝴蝶飞在后头。

山伯英台福只等，山伯英台前头飞，

召甲怎恩福。马甲在后飞。

介尼福打害闹了，今日飞到天庭去，

白堂香来香付付。白檀香来香喷喷。

几面童子悲家接，前有童子来接引，

团圆在害闹。团圆在天庭。

......

不论《蝴蝶泉》传说故事，是杜朝选传说，还是阿龙阿花传说，都有类似《梁山伯与祝英台》故事的凄美结局。在上世纪70年代，大理白族艺人就把《阿龙阿花传说》（也是蝴蝶泉传说）改编为大本曲，长约1000多行，演唱时，同样深受白族群众喜爱，并且在民间不断流传演唱，自然成了白族独有的蝴蝶文化。如最后几节是：

白语唱词 / 汉语唱词

阿龙阿花个利敦，阿龙阿花蝴蝶对，

沟捏个乃敦敦福。我俩蝴蝶对对飞。

个乃阿敦阿敦福，蝴蝶一对一对飞，

自五颜六色。是五颜六色。

个利福走打害闹，蝴蝶飞到天宫去，

玉皇吉面听吩咐。玉皇面前听吩咐。

个利对对上九霄，蝴蝶对对上九霄，

拜天遵倒佛。拜天尊大佛。

害王封我百蝶王，天君封我百蝶王，

烧香化水在佛堂。烧香化水在佛堂。

自呼捏自登好呼，行好人有好报应，

善恶分两旁。善恶分两旁。

作恶之人有报应，作恶之人有报应，

来早来迟不必忙。来早来迟不必忙。

遭灾回天得封位，遭灾回天得封位，

享受万年长。享受万年长。

百蝶雌雄王福起，百蝶雌雄王飞起，

阿敦蝶王直习狠。一对蝶王在中心。

百种个利成千万，百种蝴蝶成千万，

佛恨蝶王恩。飞舞在蝶后。

粉蝶串串福枝头，粉蝶串串飞枝头，

黑蝶绿蝶福打恩。黑蝶绿蝶飞后边。

五彩个利左右福，五彩蝴蝶左右飞，

福自语勾等。飞成像彩虹。

个利者敦下凡来，蝴蝶成对下凡来，

潭上夜合整勾坑。潭上夜合树落起。

串串水上来弄影，串串水上来弄影，

是百蝶留影。是百蝶留影。

西汪之母个利会，四月十五蝴蝶会，

捏捏观赏蝶泉景。人人观赏蝶泉景。

苦塘变成风景地，苦潭变成风景地，

美丽是天生。美丽是天生。

会期捏格挤不开，会期做挤让不开，

串会捏格数不清。串会之人数不清。

绿女红男泉边笑，绿女红男泉边笑，

笑看百蝶影。笑看百蝶影。

个利泉边故事会，蝴蝶泉边故事会，

亮利唱生恨岸当。我们就唱到这里。

西汪之母个利会，四月十五蝴蝶会，

百蝶来朝王。百蝶来朝王。

古歹恩孟无底塘，古代叫它无底潭，

变蝶改叫个利泉。今天叫它蝴蝶泉。

自从本探叭阿更，自从那时到现在，

山水好风光。山水好风光。

古时候，由于封建礼教对美好爱情的阻挠破坏，不少有情之人不能成为眷属，于是，好多男女唯有选择了为纯洁的爱情献身，并把长相依伴的双飞彩蝶看作是他们的化身，这就让我们自然而然地会想到民间流传了几千百年了的“梁祝化蝶”和“蝴蝶泉”优美传说故事，恋人生前不肯成为伴侣，死后却变为一对彩蝶重新回到人间，这是令人震撼感动，又是催人泪下的悲剧故事。

本文选自赵勤著《蝴蝶泉志稿》，云南民族出版社，2012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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