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族诗人心中的蝴蝶

白族，是西南边疆少数民族中接受汉文化较早的民族之一。早在唐代，白族先民便“人知礼乐，本唐风化”。大理素有文献名邦誉。据史书记载，唐朝时期的大理白族诗人董成、杨奇鲲、赵叔达、段义宗等人的诗作入选《全唐诗》；宋代的《大理国张胜温画卷》可与《清明上河图》媲美，早已闻名海内外；元朝时期，大理已建立文庙，广推儒学。明清两代出过2000多位举人、220多位进士。其中，蝴蝶泉边的喜洲古镇就出过34位进土、200多位举人贡生。

中原的汉文化一直影响着大理文化，古老的白族文化与汉文化的交融源远流长，代代相沿。正因为白族文化一直吮吸着中华民族这棵枝繁叶茂大树的乳汁，一直未中断与中原文化的交流与合作，才使白族这一古老的民族时时焕发出青春的活力。

从古至今，白族子民时时都把中华民族视为是一棵苍天大树，自己是这棵大树的一枝一叶，始终和这棵大树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由此，就从白族蝴蝶文化来说，也是吸收了汉文化之后才使蝴蝶文化在各种不同艺术表现中，既受中国主流文化的倡导和影响，又有自己独有和鲜明的特点。

蝴蝶是大自然的舞姬，是美妙的精灵，被誉为和平、幸福和忠贞爱情的象征，备受人们喜爱，历来受到文人墨客的青睐，是他们借以传情言志的重要题材之一。

古时候的“庄周梦蝶”和“梁视化蝶”故事，就是千古绝唱的蝴蝶文化源头之一。在大理历代文人墨客的著作里，也可见到有关蝴蝶的优美诗篇。

元朝末年，云南发生了这样感人至深的爱情悲剧故事。元朝平大理国后，设云南行省大理路总管府，仍然利用段氏后裔的势力统治大理。段功属宋代大理国段氏后裔，为第九代总管。1363年，红巾军到处燃起起义烽火，起义军明玉珍由四川进入云南。云南当权者梁王逃至楚雄。梁王向大理总管段功求援，段功立马出兵与梁王共同对付红巾军。经过几战争夺，拯救了梁王。梁王感激段功，上奏朝廷，授段功为“云南行省平章政事”，职位相当于丞相之职，并将公主阿盖嫁给段功，让段功留居鄯阐（昆明）。

阿盖公主正直、热情、可爱，有才学，段功也深爱阿盖公主，并恋居昆明，久久不回大理。部将杨智（字渊海）等人多次“苦谏”段功，段功却执迷不悟，相信梁王不会伤害他。

不久，梁王身边小人嫉才而向梁王谗言：“段平章复来，有吞金马、咽碧鸡之心矣，曷图之？”梁王听后，更担心段功权重望高、功高震主，秘密召见女儿阿盖公主，对她说：“亲莫如父母，宝莫如社稷，”劝导女儿用孔雀胆毒害段功。阿盖听了父王的话后，不但不愿受命，还将父王要毒杀段功的秘密告知了段功，段功却不信。阿盖一再劝说段功西归（回大理），并表示愿与段功一起走，段功仍然不信。梁王知道阿盖不能成事后，也就另设圈套。一天，梁王邀请段功到昆明东寺做佛事，行至通济桥边，暗杀了段功。

阿盖公主闻讯后，悲痛万分，最后也服用孔雀胆自尽而死。与此同时，部将杨智获悉段功被梁王刺杀后，更是悲痛欲绝，在墙壁上题写这样一首绝命诗而自缢。

半纸功名百战身，不堪今日总红尘。

生死自古皆由命，祸福于今岂怨人。

蝴蝶梦残滇海月，杜鹃啼破点苍春。

哀怜永决云南土，绵酒休教洒泪频。

杨智的诗句“蝴蝶残梦滇海月”，是指短暂的、甜蜜的爱情婚姻，像残梦一样突然变成泡影，这深深地刺伤了大理家乡父老的一片深情；“杜鹃啼破点苍春”，是用“杜鹃啼血”典故来说段功之死。相传，古时蜀国的一个君王杜宇，号望帝。与他的皇后恩爱异常。后来年轻有为的君王遭奸人所害，凄惨死去。他的灵魂化作了一只杜鹃鸟，每日在皇后的花园中啼鸣哀嚎。它落下的泪珠是一滴滴红色的鲜血，染红了皇后园中美丽的花朵。所以，后人给它起名叫杜鹃花。那皇后每当听到杜鹃鸟的哀鸣和见到那殷红的鲜血，明白那是丈夫灵魂所化。悲伤之下，日夜哀嚎着“子归，子归”，最终，也郁郁而悲逝。这里也是指段功的灵魂化为火红的杜鹃花，一座山一座山地开满了大理的苍山。

1942年，这悲壮的、传奇的、不朽的爱情故事，被我国著名文学家郭沫若写成《孔雀胆》话剧，一时轰动中国史学界和文学界。

明代时期，大理白族学者李元阳在《园夏》一诗，却写了蝴蝶在人们和谐相处中，给人带来另一种风趣的景致：

不知春色尽，却怪绿阴稠。

蝶翅风还乱，蝉声午更幽。

棋枰双白鬓，茶臼一苍头。

碗荐西山雪，悠然四座秋。

这首诗，是诗人写大理初夏时节的闲适生活。是说春天已去了，夏天正临，绿荫稠，蝉声幽。蝴蝶在和风中飞舞，也让人变得爽快，仿佛仍在浓浓春日之间。在这适宜人的环境里，一对白发老翁正在酣战棋艺，门外，忽然传来卖雪声，此时，正在捣茶的仆人，急忙出去买回来两碗苍山雪端上来，让整个棋桌充满了秋天的气氛。诗人不仅写出了大理苍山雪的景观。而且别具一格地写出当时大理已有了天然冷饮。同时，这首诗更惊叹的是写出了蝴蝶与人和谐相处、其乐融融的动态氛围。

生活在蝴蝶泉边的明代学者杨士云，在《春风》一诗中，他是这样用蝴蝶表现诗人心境：

春风昨夜大颠狂，吹动柴扉入草堂。

惊醒庄周蝴蝶梦，坐看残月到藜床。

在春天的一个夜晚，一阵颠狂的春风吹响了柴门，把诗人的美梦惊醒了，他只好起床，坐在床边凝望窗外那冰冷的残月，颇有浓浓诗意。

一枕松风卧翠微，翩翩蝴蝶梦中飞。

忽闻啄剥惊啼凤，老衲门外杖锡归。

杨士云《松下卧》一诗是说诗人躺卧在松树下，悠闲地睡着了，蝴蝶却在身边飞来飞去。然而，蝴蝶对他的啄剥而被惊醒后，却闻到和尚的法器在门外回归的声音。这首诗，写他在美梦中有超脱的思想，也是诗人向往更高心境的真实反映。

清代大理著名学者师范写过《清明曲》一诗：

杜鹃花发山如醉，不暖不寒好天气。

纸钱灰作蝴蝶飞，谁欤贫赋谁富贵？

太和城中春日长，太和城外春风香。

累累冢墓列无数，人哭人歌官道旁。

清明曲，是吟唱清明节的诗歌。在大的清明时节，杜鹃花开时，苍山正是如醉如艳、天气不温不热的时候，人们在清明节所烧的纸钱，也在微风中飞作起来，多像一只只蝴蝶在飞舞，此时，是谁知道谁是贫民？谁是富贵？而在通往太和城的官道上唯有扫墓的人群，人们在一堆堆冢墓前，有的哭诉，有的则以歌来寄托他们的哀思。诗中，纸钱化作蝴蝶在田野飞舞，衬托了悲伤情景。诗句中因有蝴蝶的飘舞，更是让人联想翩翩，也让诗的意境上升到朦胧和含蓄的高度。

清朝期间，蝴蝶泉边的喜洲古镇里出现了白族赵氏诗人群，即赵廷玉、赵廷玉的妻子周馥，赵廷玉的二弟赵廷枢，赵廷玉的三子杨载彤、长子赵懿和赵廷玉的父亲赵香品等六人组成的诗人群。他们的诗歌成就在当时云南来说并非很高，但是，在云南这样远离内地和中原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边疆地区，又是以少数民族语言（白语）为母语的人，能用汉字作为自己诗文表达思想感情的白族作家群体，还是很少见的。其中，赵廷玉的儿子杨载彤（1786~?)也写了大量诗篇。在1800年至1850年间，共写过862首，著有《嶰谷诗草诗稿》，共六卷。如他在《家中金银花开甚繁·蜂蝶围绕戏占》一诗：

贪夫化蜂蝶，犹恋金银花。

栩栩薨薨集，喧如放早衙。

这首诗借蜂蝶绕着金银花鸣叫的情景，嘲讽和批判官场中的阴暗和混乱状况。

民国时期，蝴蝶泉边的清末秀才董宪仲也写过《蝴蝶》一诗：

寻香醉蝶本穿花，陌上飞来两翅斜。

对对偏将敲白板，双双不用拍红牙。

翩跹玉异枝头舞，婀娜金腰叶底遮。

试问多情香国恋，依然乐趣更加交。

一对对、一双双美丽的蝴蝶，在馥郁的香花丛中飞舞，引得多少情人更加珍爱和依恋那一份纯洁的感情......

古往今来，大理文人墨客从小受到“庄周梦蝶”和“梁山伯与祝英台”故事影响后，对蝴蝶十分喜爱，借用蝴蝶拟人化的表现艺术手法，以不同的心境、不同的角度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也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蝴蝶文化诗篇。

本文选自赵勤著《蝴蝶泉志稿》，云南民族出版社，2012年9月版

已授权本站转载，未经作者授权，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