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21 09:58 | 阅读: 881
来源: 大理旅游网
“砍柴莫砍葡萄藤,嫁人莫嫁赶马人/三十晚上讨媳妇(噢,三月尼罗朗),初一初二要出门(啊妹,我的心肝)……。”山路长长,歌也长长,在深山千里迢迢的茶马古道上,由马帮自风雨中驮来的赶马调,只有赶马人才能掂量得出其中的分量。在茶马古道上的文盛街古驿栈,我找到了50多年前的赶马人李信老人。唱起《赶马调》,老人声音洪亮开阔,弥漫着一种沉重而浑厚的韵律。
李信老人今年虽然已是80高龄,但他高高的个头,宽宽的肩膀,古铜色的面孔镶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仍然是一副犷悍壮实的身材。老人说,马帮进夷方瘴气大,容易打“摆子”(疟疾),路险土匪多,常有豹子老虎出没,赶马人上路,祸福难卜,“九死一生”,赶马调唱起来也就很悲惨。他又唱道“你要出门莫讨我(噢,三月里罗朗)你要讨我莫出门/讨你差下夷方账(噢,三月尼罗朗)/你差账小妹织布纺线会赔呢/纺线不够打酒吃,织布不够吹洋烟/头骡打扮大花脚(指花脚骡子),二骡打扮画眉骡/头骡不走要加料,二骡不走要歇捎。” 他说,赶马人是“提着命”耍的人,赶一趟马回来,不死也吓掉三分魂,他接着唱道“阴魂得病普洱死,冤魂落在九龙江……。”
李信老人指着南去的驿道说:“我20来岁开始赶马,每次出门,天??亮就上路,赶着马从文盛街出发,往前面走下白秧河,经南涧、过羊头崖“鬼门关”、到蚂蚁堆…达缅临(今临沧)再到普洱;还有一条路,三天到景东,然后走思茅,再到普洱,来回要30多天时间。去时驮着匹条(布匹)、辣子、川烟(旱烟)、皮鞋,卖了驮去的货物,再买大叶茶驮回文盛街,卖给藏胞或从西藏来的马锅头。有时又是把大叶茶驮到昆明,卖了茶,驮回匹条、百货。去来一趟也是一个多月时间。
“我帮尹家赶马,我们的马帮里有5个人,马锅头带着我们4个赶马人,每人负责赶5匹骡子,哪天到哪里,听马锅头的,路途上如果谁赶着的骡子病了或蹩伤了脚驮不了,谁就得扛着驮子走……。”李信老人说,赶马有很多忌讳,路上煮饭支锅杈要和锅把顺着同一个方向,这样一路才顺利;柴要直放着燃烧,横着烧路上会蹩着马脚;买肉叫买“细白皮”,肉是带血的,赶马人不说“肉”字;把柴禾叫做“欠子”,说“柴”会遇到豺狼;去赶“猫街”只能说是赶“寅街”,不然会遇到猫猫老虎(当地人喊豹子为:猫猫);饭勺子用了不能翻转匍着,不然会翻驮;到铁厂(地名)歇夜只能说到‘硬厂’歇,不然马帮的生意会贴(亏)本……。
弥渡南连南涧、思茅、普洱,东接云南驿,西邻巍山,向北至下关,往左走上博南古道,往右到大理、丽江,进西藏,是茶马古道的咽喉要地,古称“六诏咽喉”。文盛街今位于弥渡坝子西南面的密祉山区乡,李信老人虽然不会文绉绉地说出文盛街的历史变迁,也讲不出当年“古道”的历史作用,但他清楚地记得山路上来来去去,去去来来的马帮。在这来来去去中,有的人落脚下来了,成了文盛街的主人,有的人继续远行,有的人从很远的地方搬来开铺子做生意,还把商行开到了昆明等地。文盛街,是茶马古道上马帮流动中沉淀的驿栈,也是马帮文化积淀深厚的地方。密祉“灯从唐朝起,戏从唐朝记”,习惯于,也动情于用歌声叙事抒情的密祉人,演绎出了闻名的赶马歌曲之乡。李信老人说:“赶马调百人有百曲,唱起来随人编打(现编现唱)。”
言为心语,歌为心声。围绕赶马人的生活、赶马人的情感,这里应运而生了很多与马帮有关的民歌小调,有的是山歌小调,有的是花灯小调,唱的都是古道上的故事和赶马人的生活。曲调有的高亢,有的悠扬、有的哀婉,歌声飘起的时候,是风雨中或炽热的太阳下千里迢迢的漫漫驿道;歌声落处,是一弯月亮下的丝丝牵挂,儿女情长。“一送小郎(是)箱子边,箱子角下两吊钱(当地方言,意为两千元钱),一吊两百吃晌午(意为:午饭),余下八百买三弦……。”年过花甲的李寿昌夫妇俩,从小生活在密祉,受赶马文化的熏陶,李寿昌成为了县花灯团的剧作、编导,听赶马人唱赶马调,他和老伴尹宜慧与李信老人对唱起了《送郎调》,“……六送小郎橄榄坡,郎摘橄榄妹兜着/吃口橄榄吃(喝)口水,橄榄回味想小哥……。”
密祉民间传唱的《哭调》中,有一首《月亮出来亮汪汪》:“月亮出来亮汪(呃呃)汪,小河淌水清(呀)清汪汪,主子出门走夷方(丈夫是一家之主,当地妻称夫为主子),不知何时能回乡……”唱的是妻子望月勾起思夫的凄凉;“荷包绣给小哥戴,妹将荷包挂在郎腰……。”《绣荷包》脉脉含情的歌声,是情妹送别赶马情郎上路的缠绵幽思;“大风刮来树头歪,小郎出门妹吃斋/小郎出门一个月,小妹吃斋三十天;小郎出门三年整,小妹吃斋九百天(哎,宝贝小心肝)/人人劝我开斋去,郎不回来不开斋……”《大风刮来树头歪》唱的是赶马哥哥出门在外,小妹忌荤吃素,隐喻小妹忌情、色,孤门守洁,一心一意等着马哥回来才“开斋”。
古老的文盛街,当年的景致仍然十分清晰。和李信老人漫步在中间镶嵌着“引马石”石板条和两边铺着石块的老街道上,感到早已逝去的岁月又回到了眼前,两旁挨门挨户的店铺在温柔的夕阳照耀下,映出一片幽深的雅淡。老人指着一户户门店,讲述着当年的交易场面。步入当年因水井旁有一棵桂花树而得名“桂花店”的聂家院,老人指着通道两旁和庭院周围的老屋说:“这是马锅头住的房间,那几间是赶马人住,在院里端下(御下)马驮,骡马关在那排厩里。每天黄昏时分,就会有马帮远道而来歇脚文盛街,这家马店可招乎10多个赶马人,50多匹骡马。”至今还生活在“桂花店”的住户们,绘声绘色地向我讲述了当年院里人喊马嘶的情景……这里的一石一瓦,一砖一木,装着当年赶马人歇店的身影;院里不再有蹼踢蹼踏的马蹄声,而赶马人深沉忧伤的歌,还在这里唱着:“三十晚上红罗帐,初一初二要出门/你要出门由你去,我收收拾拾嫁别人/你嫁哪个由你嫁,要嫁一个老实人;可怜可怜真可怜,可怜不过出门人……。”